1

許若飛把皮鞋擦的锃亮，穿上西裝，打了領帶，看著鏡子中煥然一新的形象，他偷偷咧嘴笑了一下。

這身西裝是前天在朋友柱子的攛掇下去“海瀾之家”買的，花了他整整一千五百塊錢，他心疼的直呲牙。可是一想買衣服的目的，他覺得錢花的也值。

他去了前院，準備給爹說一聲，就出發。

只見爹嘴里叼著煙嘴，不時吧嗒一口，手中的竹糜子不停上下翻轉，眼看著竹籃底座已經成型了。

他眉頭微蹙，“爹，不是給你買了紙煙么，你咋還抽旱煙，你看你老咳嗽的，還抽旱煙？”

許若飛他爹叫許善全，是大田村有名的“能工巧匠”。年輕時候走街串巷，學了這編織手藝，也賺了點錢。他家這個院子就是他爹上個世紀九十年代蓋的，也算當年村子里的首批平層磚房，紅磚紅瓦，當年也紅火了一陣。不過，現在隱在周圍高縱的樓房里，顯得有點蒼舊和矮小了。

許善全抬頭白了許若飛一眼，“你懂什么，旱煙勁大，老了，就這點愛好了”。當他看到許若飛的新形象，眼里露出了欣喜和贊賞的眼神，不過嘴上卻說，“整成了啥樣？準備去干嘛？”

許若飛也沒在意，說“就是給你說的么，我想去和她表白，人家是大學生，我想著拾掇一下，成功率高么。”

許善全鼻腔發出了“哼”的一聲，“懶蛤蟆想吃天鵝肉，你也不想想自己的水平”。

聽了父親的話，許若飛臉漲著通紅，嘴里囁喏道，“我也不差么，現在也算有房有車了，我想試試”。

許善全道，“不嫌丟人就去”。略做沉吟之后，又說“去時多買點禮當。有句話叫，‘有理不打上門客’。嘴放甜，不要顯得窮家子氣了。”

若飛一聽，知道父親心里還是支持自己的，開心的“哎”了一聲。

2

村委會新建的青磚白瓦辦公樓就在眼前。

這幾年，大田村在扶貧干部王艷妮的帶領下，脫貧攻堅，勤勞致富，日子一天好過了一天。道路硬化了，路燈裝了，村村交通車通了，學校改造了，蜂蜜基地也建成了，竹籃批發廠也運銷到國外了……，很多村民在清渠縣城買房了。許若飛也跟著潮流在縣城買了套兩室一廳的房子，付個首付，每月月供一千五。

最近，許若飛聽柱子說，精準扶貧結束后，王艷妮要回省城單位了。

他的心隱隱一緊，他感覺他再不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，害怕以后永遠沒有了機會。

前幾年，許若飛家還是貧困戶。父親為給母親治病，花光了積蓄。母親去世時，弟弟妹妹還小。為了減輕家里負擔，高考失利后，他就主動輟學去打工。父親嘴上說，誰讓你學習不好，早早打工也算減輕家里負擔，但是他知道父親還是覺得委屈了他。幾次聽弟弟妹妹說，父親讓他們長大后要好好對他，他聽后就感覺眼淚要往出冒。打工的日子，他啥都干過，建筑工地小工、飯館洗碗工等，不過因為沒有技術，賺的也不多。

王艷妮給了他家很多照顧，幫助他父親重操舊業，編賣起了竹籃，又幫忙為弟妹聯系了助學補助，還推薦他去學開車跑運輸，日子一天天好了起來。弟妹去年高考后，父親就一直催他找對象，說他也老大不小了，三十好幾的人了，成天就知道瞎晃。

其實，村里的七大姑八大姨也給他介紹過不少。可是，人家要么嫌棄他家負擔重，要么嫌棄他沒穩定工作，要么嫌棄他學歷低。這一耽擱兩耽擱也就晃到了現在。村里人就有些風言風語，說估計他有啥問題之類，不然也不會找不到對象。幾個人扎堆聊天，他去了就突然鴉雀無聲。他一猜，肯定又在說他。他想，這些碎嘴婆子，就知道背地議論別人家長短，我回頭肯定能找到好的，讓你們刮目相看。

王艷妮剛來的時候，許若飛沒有一點想法。只是覺得這名扶貧干部很年輕，很親切，很熱情，關鍵還懂的多。和他差不多的年紀，可是人家姑娘上知天文下知地理，有啥困難，都能很快解決或者找到解決途徑解決。慢慢地，他就老喜歡往村委會跑，有什么事情需要幫忙，他也沖在了最前面。

他倆的熟識也是在村子準備發展蜂蜜產業的時候。據王艷妮說，扶貧要扶志，扶貧也要授之于漁。她說，在脫貧前，要給村子找到支柱型產業，讓不能出去打工的村民也有事做，有錢賺。于是，經過調查走訪，她發現他們大田村適合開發蜂蜜產業，很多村民都有養殖土蜂的經歷，村邊塬上還有成片槐樹林和油菜花，所以村委會商議后，蜂蜜產業發展就提上日程。蜜蜂養殖、蜂蜜加工、蜂蜜運銷等一系列工作，在王艷妮等村干部的帶領下，如火如荼地展開了。各類外聯、運輸事宜就交給了許若飛。許若飛那幾個月天天都能見王艷妮。他見過她工作時候的嚴肅，也見過她工作外的調皮，見過徹夜工作的她，也見過和商家據理力爭的她……。接觸中，他發現了她的好，她沒有一點架子，更是沒有一絲傲氣，有時像“白玫瑰”，有時候又像“紅玫瑰”，他的心慢慢沉淪。可是，他實在沒有勇氣和她表白，她是985畢業的高材生，他只是高中畢業的打工仔。

日子一天天流逝，他壓抑著自己的感情。聽到她快走的消息，他壓抑的心情突然決堤，他害怕再也見不到她，他想向前邁一步。

看著村委會的青磚白瓦房，他又開始躊躇，又開始打退堂鼓，他害怕被拒絕，也害怕被嘲笑。

這時，王艷妮從村委會走了出來，“咦，若飛來了，有什么事情呢？咋不進去呢？”王艷妮看來今天的若飛，感覺和平時不一樣，于是開著不大不小的玩笑，“哎呀，今天打扮這么帥干嘛呢？相親去么。”

許若飛臉瞬間通紅，忙擺手說道，“沒、沒、沒，我、我、我沒有……”。

王艷妮笑道，“怎么了，還結巴了，有什么事你就說，看我能幫上忙不？”

許若飛一時不知道說什么好，瞬間腦子一片空白。突然想起父親說的帶禮物的事了，發現自己啥也沒帶，更加窘迫，他忙說,“你等會，我去去就來”。于是，撒腿就跑。

王艷妮看著許若飛飛奔的樣子，有點可愛，輕輕笑了。

3

村委會里面的人鼓掌起哄“在一起，在一起”。

王艷妮輕輕點了個頭。

許若飛高興的拉著王艷妮的手，跳了起來，“真的，你真的同意，不騙我？”

王艷妮笑道，“是啊，我同意。你看，你孝敬父親，關愛弟妹，雖然賺的不多，這幾年的勤懇踏實努力，我也是看在眼里的，我相信，你是值得依靠的人”。

“不過……”，王艷妮沉吟道。

“怎么了？你說，只要我能做到，我絕對做”。許若飛急忙說。

“不過戒指你收回。哪有表白就送戒指的啊，你這個憨憨”，王艷妮臉微紅道。

許若飛撓撓頭，“嘿嘿”笑著說，“我不知道買啥，選來選去，就選了個戒指，只想表明我的心意”。

村長許大全發話說，“年輕人，談戀愛，在屋子怎么談，快出去走走吧，活待會干”。

許若飛拉著王艷妮的手走了出來，看著綠油油的麥地，他都感覺這好像不是事實。他沒想到，王艷妮就這樣輕易的答應了他。

剛才，他飛奔回去找柱子，柱子在上海呆過，眼界廣，點子多。

他就想送個禮物給王艷妮，即使不成功，也當作這幾年的留念了。

他們開車逛遍了縣城，柱子從玫瑰、巧克力、香水、化妝品一路建議過來，他們選了一路，但是他都不滿意，他就是想著禮重情重，貴點，再貴點。最后，他們選中了周大福的這枚戒指，三千八，是他衣服的兩倍多，看他爽快付款的樣子，柱子對他說，“完了，完了，你完了，不過還是祝你成功”。

王艷妮被他的大膽也嚇到了。在王艷妮看來，許若飛算是一個溫和謹慎的人。她沒想到，許若飛會當著村長、書記一群人的面向她表白，她內心有點驚訝，還有一絲欣喜。一直以來，她喜歡這個年輕人的認真、細致、淳樸、對人和善、工作踏實努力的品質。她聽說他也單身，但是她從來沒有將他們倆聯系起來，畢竟兩人發展軌跡不同，肯定不會有交集。不過聽到他的表白后，她想試試。她想著，我喜歡的人的品質，他都有，為什么不給彼此一個機會呢？

太陽快要落過了地平線，一片“紅暈”映襯著天地。許若飛心中感慨萬分，他從來沒有想過她會答應他，他感覺這會能幸福的“冒泡泡”。他覺得還是黨的政策好，沒有扶貧，他脫不了貧；沒有扶貧，他不能認識她；沒有黨的好政策，他也住不進“高樓大廈”。他突然覺得人生很圓滿。

于是，他站在田埂上，深情地對王艷妮說，“你放心，我一定會努力對你好，會讓你幸福的”。

王艷妮臉一紅，低下了頭，輕輕地“嗯”了一聲。

他和王艷妮開始絮叨，我家祖訓是“上善若水，勤儉持家”。我父親是“善”字輩，我是“若”字輩，我們的孩子將來是“水”字輩，我一定要查字典，給他（她）起個好點的名字，讓我們家的“上善若水，勤儉持家”祖訓傳承下去。

王艷妮笑著，用指頭點了一下他的頭說“你這個呆子，八字還沒一撇呢，你想的太遠了”，邊說邊跑遠了。

許若飛一路追去，他倆的身影越拉越長。